二〇一九年五月,刘晋与富池小学二〇一九届三年级汉语小班学生合影。
3年,能做什么?
3年,能改变什么?
3年,能让我懂得什么?
在我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之前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这3个问题,我问自己最多。赴美求学是自己从小的梦想,能在实现梦想的同时做一名汉语教师志愿者,把自己喜欢的汉语和英语结合在一起,用来向拥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介绍中国文化和中文,这对从小就颇有点书呆子气的我来说,颇具诱惑。只是3年的时间,真的够吗?和选择留在国内求学3载相比,其中得失,又将如何?大洋彼岸的世界,是否如想象般美好,种族和文化的差异,是否真的是不可逾越的沟壑?
鲍村
像散布在美国各地的国人一样,我们亲切地把所在的鲍灵格林称作“鲍村”。号称肯塔基州第三大城市的“鲍村”名副其实,人口不多。虽然超市、商场和饭馆等各类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但相比于北京通宵达旦、繁华热闹的烟火气,晚上9点一过,鲍村更像个安居乐业、不问尘世喧嚣的世外桃源。朋友们最爱开的玩笑便是:“这哪里是Bowling Green,应该是Boring(无聊) Green才对。”
我任教的小学在城外西南角的郊区,名字叫Rich Pond,我喜欢叫它“富池”。富池小学很小,和国内的小学校园一比,富池小学的规模甚至小得有点可怜。但令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我浑然不觉地度过了3年最难忘的岁月。在这段岁月中,我不仅收获了如同家人般的学生和同事,也找到了那些问题的答案。
岁月
入职首日,教职工会议上,仪表堂堂的校长Dan身着乳白色西装,俨然一名美国南方绅士,他一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就让我仿佛置身于《阿甘正传》中的阿拉巴马州,全程如听天书。我心道不妙之下,以为这汉语教师志愿者任教的第一关就要跨不过去,会议结束后没多久,却早已经有同事在校长之前的安排下,将各类所需文件和教学物资送到手边了。
刚到美国,最深刻的体会就是“在美国没有车,就相当于没有腿”。开车5分钟即到的目的地,步行却要40分钟以上,最初一年里,全靠同事Kimberly上下班全程接送。她常常会在工作之余,不厌其烦地带我们去各种地方体验美国生活,直到自己买车后我才知道,接送我们的一年里,她每天的通勤时间,由本来的15分钟变成了1小时,而这些,都是校长Dan询问了她之后,她自愿承担的。
稳定下来之后,生活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人在他乡,最黯然的时刻无非是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知道其中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的。同事Anna每年都会邀请我在感恩节和圣诞节加入到他们的家庭聚会中,大家一起吃美食、玩游戏、讲故事、拆礼物——噼啪作响的壁炉旁,暖黄色的灯光下,异乡的节日,似乎不再那么落寞。
突破
初为人师,文化间的巨大差异让从小习惯了尊师重道、端坐静听的我对美国孩子的“散漫”和“吵闹”大惑不解,再加上毫无教学经验,曾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那时,我一想到上课,就会莫名地紧张冒汗,想要甩开一切逃离。但一到走廊里,听到同事们带着笑意的热情问候,感觉便好了一些;等到了教室中,面对几十个孩子发自内心的问候,争先恐后地告诉你“中文课是我最喜欢的”,还有那一声声夹杂着美国口音的“你好,刘老师”时,一切负面的情绪都烟消云散。富池小学的老师和学生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涓涓细流般的善意帮助一个年轻的中文教师渐渐在挣扎中战胜了自我,让他能够勇敢地面对教学中甚至以后生活中可能遇到的一切挫折。
后来,在不断地打磨下,教学不再是沉重的工作内容,反而成了我和美国学生们最期待的沟通方式。在正确地引导下,即使是一年级的学生也能接受全程使用中文的汉语课,并使用简单的词汇完成交流任务。当暑假过后,一对美国父母带着他们一年级的儿女来到我的面前,兴奋地讲述他们如何因为我课上的讲述而选择了去中国旅游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坚持和努力,全都值得。
现在,我已和他们大洋相隔。将来的某一天,这些孩子的汉语估计早已忘得只剩下一句“你好”,但我知道,他们心底有一颗中国文化和语言的种子,这颗种子会在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如歌
3年,让我慢慢懂得就算有不同的语言、文化和肤色,人与人之间也存在毫无保留的善意,求同存异,将心比心,就能结出友谊的硕果。
3年,让我慢慢懂得不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只要放下怀疑、克服懒惰,以一颗真心去对待工作和生活,换来的结果也一定不负所托。
3年,逝者如斯,转瞬即过。可我始终知道,那座名叫鲍灵格林的小城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他们说:“不管你何时回来,我家的房间,总会为你留一个。”我也知道,那座美国南部小镇的每一个日子里,岁月如歌。
(刘晋 北京师范大学外派汉语教师)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12日第 08 版)
责编:李晓航、包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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